一周前的2月18日，因發(fā)改委一紙“引導外賣平臺下調(diào)餐飲業(yè)商戶服務費”通知，美團股價應聲跳水，一個下午暴跌15%，市值蒸發(fā)2013億港元。
更糟糕的是，這次閃崩背后，不只是散戶的情緒恐慌，還有機構(gòu)投資者的集體撤退。
交易信息顯示，暴跌當天，JPMorgan、IMC、中投信息等機構(gòu)均掛出了超十億的賣出大單，最終讓單日成交量達到8265.39萬股，是近一個月交易量的頂峰。股市有價格沒成交，價格是虛的，這么大量成交的價格下跌，就是實的了。這給美團市值造成了巨大的損傷。
圖源：捷利交易寶
經(jīng)過一周的艱難消化，美團在前日晚間公布了“我們要為中小商戶做好這六件事”，其中包括對疫情地區(qū)困難商戶傭金減半且每單1元封頂，部分中小商戶（美團預計超過100萬商戶）傭金5%封頂?shù)葴p費措施。
按說發(fā)改委的通知只是“第一只靴子”，現(xiàn)在市場等的就是美團的反應這“第二只靴子”。如果美團按指引減費讓利，肯定影響自己的利潤和業(yè)績；如果拒不配合，又不會有好果子吃。
奇怪的是，美團的降費政策公布后，這“第二只靴子”就像會輕功，水過無痕，除了零星宣傳稿，都沒見到外界討論，股市也是波瀾不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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字面上看，美團的降費措施，那是相當有誠意。
每單傭金減半還1元封頂，即使不是疫情地區(qū)，經(jīng)營困難小商戶的傭金也給你5%封頂。想想過去商家動不動爆出30%的抽傭，這簡直砍到了腳指頭??！為什么無論是受益的商家，還是受損的股東，都這么無動于衷？
我仔細研究了一下，才發(fā)現(xiàn)美團的“傭金”至少存在三種不同的口徑：
第一種是商家眼中的傭金，即每單被平臺扣了多少錢。
以下面商家曬出的訂單頁為例，用戶實付9.9元，商家實收4.24元，按商家的算法，平臺抽傭高達57%。
圖源：知乎@曹小靈
第二種是財報口徑的傭金。
根據(jù)美團2021Q3財報，這兩年美團外賣實際傭金率基本穩(wěn)定在12%左右。不過，如果計算每筆訂單平均傭金收入，2021年三季度對比去年同期則略有上升，從5.68元漲到了5.787元。
圖源：海通證券
此前多地餐飲協(xié)會要求美團降費，提出傭金率10%-15%是合理區(qū)間，照財報的傭金算法，美團原本就在合理區(qū)間內(nèi)。所以有券商分析，發(fā)改委一紙通知對美團的實際影響有限。畢竟，誰不會做賬面工作呢？
第三種是“費率透明化”后的“傭金”。
2021年5月，美團開始推行費率透明化試點。把原來一口價的傭金化整為零，變成“技術(shù)服務費（平臺傭金）+履約服務費（平臺配送費）”。
對此，有商家形容，就像原本租金是2000塊一個月，包物業(yè)水電；現(xiàn)在是租金300一個月，物業(yè)1000，水電另算，都按20的高價收。最后一算比以前2000的租金還貴了。房東居然還對外宣稱房租大降價，300封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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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上述商家曬出的新舊“傭金”算法對比，可以看出，新算法有升有降，只不過降的部分，像擠牙膏：
去年“費率透明化”后，美團新定義下的“傭金”本身就在6%左右，保底最高也就是1.34。而美團前晚對困難中小商戶推出的減費，只是從6%減到了5%，然后從保底1.34降到了封頂1元。別忘了，這還是要經(jīng)過美團認定，屬于“經(jīng)營困難”的中小商戶，才可以享受。
升的部分，大刀闊斧：
尤其是低客單價遠配送距離的訂單，漲幅驚人，20元訂單根據(jù)配送距離和時段，漲幅從20%到68%不等。在這種情況下，按商家的算法，平臺抽傭算可高達35%。
30元的訂單，在遠距離配送的情況下（超出三公里），也是大概率上漲。只有50元的訂單，才能在新算法的傭金下，真正享受到一些減免。可見，“費率透明化”是一次偏向高客單價大商家的改革，中小商家的費用是越改越重的。
那么，30元以下訂單在美團是少數(shù)嗎？
根據(jù)美團2021Q3財報，每單客單價49元，但這是各種商家活動滿減、平臺紅包、配送費減免前的價格，最后用戶實付價格就在30元左右。可見，“費率透明化”對平臺來說，也是妥妥的“增收”工程。
社交平臺上“吃不起外賣”的感嘆也越來越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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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團“費率透明化”雖然有變相漲價之嫌，但是看漲的理由，你從道義上絕對無法反駁，因為那理論上是400萬騎手的工資。
據(jù)美團內(nèi)部人員透露，騎手每接一單，平臺直接付給騎手的費用就在5元左右，這還沒算其他的跑單獎勵，站點的管理費用等。如果把這些都算上，每個外賣訂單的配送成本在7元左右。這對平臺來說也是硬支出。
按上文提到的9.9元低價單，從商家角度看，平臺收走5.66元，抽傭高達57%，但實際這5.66元還不夠覆蓋平臺付給騎手的硬支出。
當然，這些又是理論上的明賬。
實際操作中，騎手的薪資福利被以各種理由克扣，也是外人無法掌握的。大部分消費者對外賣漲價，尤其是配送費上漲的態(tài)度是相對寬容的，很多人表示，如果真是給騎手漲薪了，自己是愿意多付錢。那新算法提升的履約收費是否真的給到了騎手手里呢？
總而言之，理論上的美團一點也不資本家，甚至還很良心。
“傭金”在新的定義下早就降到6%以下了，在勒緊自己褲腰帶的同時，美團還在想辦法給騎手加薪。發(fā)改委指導減費，美團又高度配合，展現(xiàn)出大企業(yè)高度的社會責任感。
倒是襯托得美團投資者非常小家子氣。
發(fā)改委發(fā)個通知就恐慌拋售，連機構(gòu)都跟著拋，難道他們投資美團沒看過財報，不知道美團相比滴滴抽傭已經(jīng)低得非常良心了嗎？更奇怪的是，當美團宣布“傭金減半1元封頂”這種大幅度讓利中小商戶，決心犧牲自身業(yè)績和利潤的政策時，他們倒又不跑了。真是怪哉啊，怪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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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有很多人批評這是行政干預市場。
包括有人說，當年美團虧損不見政府補貼，現(xiàn)在剛賺錢就讓降費，憑什么？這就純屬強盜邏輯了，如果這條路可行，那資本可以在每個行業(yè)都如法炮制，先用低價傾銷擠走對手，再隨意提價，也不存在反壟斷的問題了。
畢竟，哪個壟斷企業(yè)早期沒有付出巨大的市場或基礎(chǔ)建設(shè)費用呢，現(xiàn)在的超額回報照此邏輯不也是“憑本事?lián)寔淼腻X”嗎？
說這是行政干預市場倒真沒錯。
不過，二次分配不就是要用政府力量糾正市場偏差嗎。而且這次發(fā)改委也不是沖著反壟斷去指導美團的，目的肯定是為了保行業(yè)，保就業(yè)。但顯然也不能為了保中小商戶，把美團整垮，不然美團400萬騎手的工作誰能接?。渴中氖直扯际侨?，這意味著美團其實有充分的談判籌碼。
當然，對平臺來說，要在公平與效率之間找到一個新的平衡點，也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按資本市場的邏輯，美團的估值是建立在她獲得壟斷地位后，可以隨意提高傭金的想象之上的。盡管美團為了鞏固和擴張壟斷地位，一直保持戰(zhàn)略性虧損，現(xiàn)在發(fā)改委出手指導，從業(yè)績上說不過是要繼續(xù)虧損一段時間而已。要命的是這打破了投資者的想象，意味著美團即使形成壟斷，行政力量也會干預其提高傭金，這個想象的破滅，才導致了美團股價的跳水。
美團現(xiàn)在要修復估值需要怎么做？
就得講出新故事，本地生活除了外賣還有到店（大眾點評，團購），還有各種近場零售（買菜買花送文件），不能通過外賣賺超額利潤，還有其他收入來源可以講。這意味著各種巨額虧損的新業(yè)務不能停，要把外賣傭金收入源源不斷投入進去。
而現(xiàn)在，發(fā)改委包括商家、騎手、消費者期待的是，美團能把一個季度幾百億的外賣傭金收入讓利整個餐飲行業(yè)。不要拿著從餐飲行業(yè)賺到的錢，去打造自己的生態(tài)壁壘。
如果美團上述形式上的減費不能讓各方面滿意，要繼續(xù)動真格地減費讓利，又要保證400萬騎手的收入，就得放棄拓展新業(yè)務。講不出新故事，外賣市場又無利可圖，只能保證微利甚至微虧，美團的市值可能進一步縮水，導致惡性循環(huán)。
換你會怎么選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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